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我们似乎没有理由完全排除洛维茨小姐有意试探胡适的想法。虽然从我们对胡适有所了解的中国人这方面说,胡适决无可能与这位犹太女子谈婚论嫁。但从这位狂放不羁的洛小姐方面说,这种试探并非毫无意义,甚至是她不应放弃的一种尝试。既然她后来可以嫁给一个比她大45岁的老哲学家杜威,为什么不可以考虑嫁给在她心目中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爱恋着她的中国学者兼外交官呢?她之所以在决定是否嫁给那个远在
非洲的男友Grant时有所犹豫,她同胡适的亲密关系不能不是有影响的因素之一。联想到第一封信里,洛小姐引用《蝴蝶夫人》中的名句所表达的深情的期待,就更使我们相信,我们这样猜想是不无道理的。第二,这位犹太女子尽管性格极为开放,但于婚姻大事的态度还是比较严肃的。她认真地考虑到一个女人对家庭的责任,既要生儿育女,又要做丈夫的内助。同时,她还认为,婚姻应有真挚的爱情为基础。信中在向胡适说过,近期需要对Grant的求婚作出答复的话之后,洛小姐接着说了一大段她对真正的男女之爱的理解和感受。她说:“我只知道爱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对每一次的温情都感到心跳,当那男子向你伸出臂腕时,当你在月光下乘风驾驶,他在旁边坐着,近到我的手能握着他的手,或者他的手能握着我的手时,感到的那种愉快的心情。我只知道,在久别之后,伸进他的臂腕,同时亲到他的面颊时,是一种什么心情。”须注意,在当下的日子里,恰是她与胡适之间有着这类真实的体验。在这封信里,她讲到一件事,正是这种体验和经历的一部分。有一次,她驾车,正是胡适坐在她的身旁。
这位女子对胡适的关切,达到了一个热恋中的女子所能达到的高度。她从胡适给她的信中看出一点不愉快的情绪,她担心是胡适的工作太紧张所引起,故希望他“能松弛一下”。她说:“亲爱的老头子,请多多保重你自己。为了我,也为了你和为了中国。我的意思并不是要把我自己放在第一位,把中国放在最后。而是为了所有你最爱的人保重自己。因为有很多人都爱你并需要你。”
第四封信
这是惟一用打字机打出的一封信。写作的时间只署“星期三晚上”,没有年、月、日。根据洛小姐在信中说她给胡适送一瓶香槟酒,又说,胡适的病,“医生肯定地说,能完全康复”。我们可以推断,此信应是写在胡适病愈刚刚出院不久。我们知道,胡适于1938年12月5日住进纽约一家医院,1939年2月20日始出院。则这封信可能写于1939年3月间。
信中洛维茨半开玩笑地说,胡适“有点故作姿态”,她认为不过是“一次轻微的小病,至少可使哲学家放下工作,稍事休息”。她告诉胡适说,她和杜威商量过,想请胡适到佛罗里达去休养一阵子,“那里有白色的沙滩、海贝,和煦的微风和温暖的阳光”。她并且说:“约翰尼叔叔(指杜威)和我已为你做了各种安排。”
信中还用颇带诗味的语言劝慰胡适。她写道:“你不要让各种事情使自己烦恼不已,行吗?请记住,你昨天为之忧心忡忡的今天,已然到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且,很快就会过去,明天即将到来。明天,你会有十倍好的身心状态,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一切都补偿过来!”
值得注意的是,这封信在语气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一是她与杜威的关系似乎更近了。她与杜威一起商量与胡适相关的事,信中有一句话说:“由洛维茨、杜威为你安排,考虑怎样可以对你更为有利。”二是洛小姐把自己同胡适的关系用了兄妹的比喻。她说:“我以一个小妹妹的身份,正在对一个十分聪明但又任性的大哥哥进行训练。”三是在落款处写了“小孩子”之后又加括弧说:我可在多长的时间里用这个称号。据此,我们可以推想,此后他们两人的关系,可能逐渐增加理性的成分。因为再过半年多一点的时间,洛小姐就要和Grant结婚了。(文/耿云志 韩荣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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